喜歡坐在月湖畔,看湖水微瀾、樹影和風、人影信步或匆匆。是念天地之悠悠還是嘆逝者如斯夫,是舉杯邀明月還是春風放紙鳶?隨心情。
其實,看著看著,眼前的景色會消失,只有歷史的長風從心頭穿過,正如近千年前王安石為月湖寫的一句詩——“坐與萬物觀虛盈”。
寫這首《寄題眾樂亭》時,王安石已離任鄞縣知縣,在安徽就職?;赝麃頃r路的那一刻,王安石該是思緒萬千、百感交集的吧?三年鄞縣經(jīng)歷伴隨他跨過而立之年,治鄞千日、影響鄞千年。在這里,他興水利而給后代留下了至今還在享用的塘堤湖泊,他創(chuàng)縣學從此浙東學術開始萌芽,他推行青苗法為日后變法初試牛刀。然而也是在這里,他生命的延續(xù)從無到有又歸于塵土,永遠地留了下來。所以,他稱這個女兒為鄞女;所以,這句詩才那么空靈。
春風不改舊時波。鄞、鄮、句章、明州、寧波,千百年來不管這個地方的稱謂如何變,月湖卻是那個恒美的月湖,靜靜地看時事變遷、看世代更迭。料青山看我應如是,她一定知道岸上的目光也看了她一代又一代、獻給她的詩章一篇又一篇。把這些文化遺產(chǎn)從故紙堆中整理出來,今年4月,《天一閣·月湖景區(qū)歷代詩詞匯編》正式出版。這是寧波市天一閣·月湖景區(qū)管委會歷時兩年的心血之作,從浩繁的文獻資料中輯錄出北宋到民國期間322個詩人的1256首詩詞,其中描寫月湖的占80%。
從宋朝錢公輔描寫月湖的開篇之作“勢壓平湖四面佳,好風明月是天涯”到民國王玄冰的“驟雨欺新綠,清漣吸落紅”,先賢們對月湖的贊美是最不吝惜的。然后,透過風景,我們觸摸到的卻是響錘重鼓、金石之聲。高山流水、家國情懷、書香雅致、清風亮骨,寧波士子都有。于是我們知道,月湖邊,有因直諫獲貶明州的北宋陳瓘,沒有他的周旋和堅持,《資治通鑒》就會遭遇毀版的厄運;有隱居鄉(xiāng)里的南宋鴻儒王應麟,他寫的《三字經(jīng)》風行海內(nèi)外700年,成為中華文化的代表;有明代嘉靖年間位居兵部右侍郎的范欽,他給后人留下了我國現(xiàn)存最古老的私家藏書樓——天一閣;有堅持抗清19年的南明兵部尚書張蒼水,他三度閩關、四入長江、兩遭覆沒,書寫的是救民族于危難、舍身赴義的慷慨悲歌。
月湖還有一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傳奇。月湖又稱鑒湖,是因為唐代大詩人賀知章歸隱月湖的傳說而來。賀丞路、賀丞廟、賀水橋、賀溪這些名字的由來,晚年賀知章自號“四明狂客”,唐玄宗以《送賀知章歸四明》賦詩賜行等等,都將這位站在盛唐詩詞之巔的人與這里緊密相連。雖然目前沒有找到賀知章本人對月湖的描述,但是現(xiàn)存月湖詩里寫得最多的人卻是賀知章。“千秋不死惟賀監(jiān),品行文章人共鑒”,賀知章被尊為寧波士子的精神楷模。
沿著詩詞中的歷史走來,新時代的月湖依舊以文韻、書香、景致、趣味作為自己獨特的氣質(zhì)。后世,也依舊會有人坐在湖邊觀虛盈。
月湖告訴我:江南,不僅是一個地理坐標,更是一種品格、一種風骨。(作者 曾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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